【米耀】长夜(非国设,改编自阿加莎同名小说)

第八章(上)(中)


我之前说过,我与耀的新婚生活十分自由,十分愉快,但我也非常不情愿地承认过,这仅仅会是在别人——更多的是耀那边的相关人士——没来得及给我们制造麻烦的时候。事实就是,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在我们看望过亚瑟之后的某一天。我们那时正在雅典卫城参观,在不远处一群从游轮上下来的人中,耀突然看到了某个认识的人,他本来想装作没有看到拉着我迅速离开,但已经太晚了,有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肥胖女人卖力地挤出了人群——我注意到她和蔼的脸上,一双小眼睛闪着精明的光——向我们奔过来,还高兴地喊着:“王耀?没想到真的是你!你在这儿干什么呢?旅游吗?”

“不。”耀冷静地回答,“只是暂时逗留一下”。

“真巧!能在这里遇见你太好了!王秋雁呢?她跟你一起在这儿吗?”

“不,我想她现在在奥地利萨尔茨堡度假。”耀回答得很快,看上去只是随便编了一个说辞来应付。

打完招呼后,这个女人迅速地用一种狐疑而好奇的眼神看向我,她这种眼神让我想到了看到一点儿荤腥的豺狼。她一定在贪婪地想,这个男人是谁,和王耀是什么关系。也许她就是看到耀跟我走在一起才急急忙忙跑过来的,而不只是看到了身为财富继承人的耀,在他们那个圈子里,耀的丈夫一定是一个会被反复讨论与妄加评论的热门八卦。耀一定也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用一种非常平静而若无其事的语气说:“让我来介绍一下——琼斯先生,林太太。”

“幸会,你们打算在这里逗留多久呢?”她转向耀,但我仍然能够察觉到她留在我身上的贪婪眼神。

“也许下午就要走了。”

“啊,如果可以真想和你聊聊再走,可惜我再不走就要脱团啦。我们中午一起再喝一杯?”

“今天可不行了,我们马上就要走了。”耀说,他像是急着把她打发走。

林太太急匆匆地跑回了旅行团。耀心事重重地跟我向雅典卫城的城墙上走了几步,又转身向下走。

“现在一切都摊开了。我们只能坦白了。”他显得有点无可奈何。

“什么摊开和坦白?”

“你可能不认识她,她是我姑姑原本嫁的那家人的一员,他们家就是经营那种……煽风点火的媒体……他们家每一个人都有着八卦记者的敏锐和执着,我想我们已经瞒不下去了,自己公开总比被那些人揭穿来得体面些。”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突然感到了恐惧,因为我发现我根本没有任何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

“不用紧张,我会马上写信给伊万叔叔和弗朗西斯叔叔,告诉他们这一切,他们会为我做最好的安排,另外我也需要写信给王秋雁和任勇洙,告诉他们我已经结婚了。”

“伊万叔叔和弗朗西斯叔叔是谁?他们就是之前你提到的那两位先生?”

“对,伊万·布拉金斯基和弗朗西斯·波诺弗瓦,这是他们的全名。伊万叔叔是一名非常有名的律师,也是爷爷生前的好朋友,是爷爷死后我的监护人,也是主要的财产受托人,我的事基本都是他在管。弗朗西斯叔叔是另一个受托人,替我打理投资业务。”

“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想他们俩刚知道时肯定会疯了。尤其是伊万叔叔,他一直试图把我‘保护’得好好的,弗朗西斯叔叔也一定会向我唠叨很多东西。但他们一直支持我的选择……我想他们最后一定会理解的。但免不了的是,我们需要跟他们面对面地谈谈,也许我继母和任勇洙也会想要看我。我们去中国见他们吧,好吗?”耀探寻地望着我。

“不。”我说,“我不愿意,我身份太卑微了,而且对你的祖国毫无认识,我怕……我会被围攻的。”

“那可以让他们来伦敦,或者只是他们中几个人来?”

“一点都不好!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回到吉卜赛庄找亚瑟,看着我们的房子如何被一砖一瓦地建起来。”

“我们当然会去的。但是我们必须跟他们见一面啊,如果我们现在就解决了所有问题,之后他们就不会来打扰我们了。阿尔,我希望你不要介意,因为他们也许会为难你的,但我们必须去应对他们,为了今后。”

“好吧,我想这是我和你结婚必须要付出的,我可以为你忍受。”

“那你妈妈呢?”耀考虑良久后说道。

“这……如果你想要安排我的母亲与你那边的相关者见面,我是绝对反对的,这对我母亲与我来说都太可怕了。”我坚决地说。

“不不,我没有把她牵涉进我的什么事的打算,我只是认为她应该知道。我也希望你真的不要那么纠结于社会地位。”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底气地说,“我真的不知道现在作为你丈夫的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谈事情……面对你那个对我来说极其陌生的世界,我有点不知所措。”

“你不需要强迫自己去做什么啊,我也不会强迫你或者你的母亲做任何事。但至少在我们回到英国之后,我应该去见见你的母亲。”

“不!”我爆炸般地怒吼道。

耀明显被吓了一跳,他看着我。

“为什么不,阿尔?我想我现在不去看一下她,显得太傲慢了。或者说,你告诉她我们结婚了吗?”

“还没有”

“为什么不说?”

我没有回答。

“那现在也正是一个机会,如果我那边公开了,报纸上迟早也会登出来的,你必须先跟你母亲说好啊,再带我过去见见她,就这么简单。”

“抱歉。”我平静了一些,“但是我真的觉得这样不合适……”

“你不想让我见她。”耀缓缓地说。

我当然不想,这已经很明显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跟耀解释一下,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耀,你一定要相信这是为了你和我母亲着想。没人会不喜欢你,包括我的母亲,但这样可能让她心烦,给她带来困扰,毕竟……我和你的身份地位太悬殊了,我母亲一直跟我念叨的是找一个跟我相符的人结婚,这真的不是她会讨厌你,但她可能会为我们的婚姻而烦恼纠结。”

“现在还有人会抱有这种观念吗?”

“这是真的,你也不希望给她带来压力吧。求求你了,耀。”

“好吧,但你一定要告诉她你结婚了。”

“行。我会告诉她的。”

那天晚上回酒店后,耀忙着给伊万叔叔、弗朗西斯叔叔、王秋雁和任勇洙写信,我也写了一封简短的信给我妈妈。

“亲爱的妈妈,”我写道,“有件事我本该早就对你说,但当时我难以启齿——我已经结婚三个星期了。事情来得有点突然。他是一个可爱而讨人喜欢的人,而且非常有钱,所以有时候我会有点尴尬。我们打算在英国的乡下盖一幢房子,我的建筑师朋友正在帮助我们。目前我们正在欧洲旅游。祝一切都好。你的阿尔”

隔了两周,我们都收到了回信,妈妈的回信简短而符合她的风格:“亲爱的阿尔,很高兴收到你的信。希望你永远幸福。爱你的妈妈。”

但耀那边天下大乱了,伊万、弗朗西斯给他的回信中,尽管他们都是有教养的人,不会直接指责耀,但我都能读出一种淡淡的埋怨,他们在信中先祝耀新婚快乐,接着说了他们如何代替耀向媒体交代,向股东大会交代,如何尽全力把风波压倒最低——从他们简单的叙述中我也能感到耀那边的巨大波澜,他们在信中最后告知了马上会来英国跟耀和我见面。王秋雁的信辞藻华丽而矫揉造作,直白地表达了她对耀结婚的惊讶,然后拐弯抹角地暗示了耀的家族遗产归属问题——在我看来,完全没有对耀个人的关心。任勇洙的回信很朴实平常,他表明了对耀的选择的理解,祝我们幸福。

我们回英国后,先去吉卜赛庄找了亚瑟,与他讨论了一些工程的安排,然后便来到伦敦,在克拉里奇酒店定好套房——就像书里老话说的——准备接受检阅。

最先到的是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他大约六七十岁,身材高挑挺拔,有一副典型的斯拉夫人的长相,年轻时应该相当英俊,即使现在也有一种突出的气质。他有一双罕见的紫色眼睛,皮肤白皙,鼻梁高挺,有一头已经花白的浅金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最引人注意的时他的嘴角时时带着笑容,但显然现在仅仅是为了表示对耀的友好,并没有表达任何高兴。耀见到他时显得有点紧张,我知道他对于布拉金斯基先生一直怀有一种尊敬爱戴与畏惧并存的感情。

布拉金斯基先生亲了亲耀的脸颊,然后微笑着向我伸出手,我赶紧伸出手握了握,他把我的手握得十分紧。然后他转向耀。

“亲爱的耀,你看起来精神很好,可以说容光焕发,看起来是我们之前把你管的太紧了?”他的话带着些许玩笑与嘲讽。

“不要这么说,伊万叔叔,您还好吗?您是怎么来的,坐飞机吗?”

“是的,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你,弗朗西斯是与我同一班飞机过来的,但他突然有些急事需要先在伦敦处理完,我想他明天也会过来看你。”他转向我,“这就是你的丈夫吧。”

“是,我就是阿尔弗雷德·F·琼斯。”

我尽力让自己显得很得体,或者说我认为自己很得体。

我问他需不需要喝一杯,他客气地拒绝了。他在一张带着镀金雕花扶手的直背椅中做了下来,依旧带着那种看不透的微笑在耀和我之间来回看着。

“我和弗朗西斯已经把国内的公事处理好了,所以现在只是站在私人的角度来跟你们谈话。但你们年轻人还真是让我吃了一惊。这一切都很浪漫,是吧?”

“我很抱歉。”耀说,“真的非常抱歉,给您和弗朗西斯叔叔造成这样大的麻烦。”

“是吗?”布拉金斯基先生冷冷地说。

“我想那是最好的方式了。”

“这一点上我可不认同你,亲爱的。”

“伊万叔叔,我真的很抱歉。但您也知道,如果不是用那种方式的话,给所有人带来的麻烦会更大。”耀着急地说。

“为什么麻烦更大?你认为我们会刁难你,和你的丈夫?”

“我一直知道你们都一直紧盯着我未来可能的丈夫,如果我直接把阿尔拉到你们面前,您肯定会的。”耀有点哀怨地说。

“孩子,不要这样埋怨我们。我们也一直都在试图在不碍事的情况下尽可能地给你自由,如果不是那样,你们都不会结婚三个星期而不受阻碍。”

“我要和谁结婚,怎么结婚,在哪儿结婚——应该是我的事。”

“这点我承认,但我一直认为,谨慎与考验也应当是一种原则。但是,在某个人的帮助之下,你好像成功地避开了这些原则,欺瞒了我们很久。”

耀的脸迅速地红了。

“您是说本田菊吗?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我所希望与要求的,他是为了我的福祉而做的。”

“你与他都清楚地了解什么是应当做的,什么是不应当做的,你们俩都非常理解。”布拉金斯基先生平静地说。“本田菊的事情我们之后还会再仔细讨论,阿尔——因为你是耀的丈夫,我就这么叫你了——你见过本田菊吗?”他突然向我发问。

“您可以这么叫我。我还没有见过他。”我回答道。

“真的?这可不同寻常。”布拉金斯基先生注视着我的脸,考虑了很久,“我以为你们早就见过面了呢。”

“本田菊在我们结婚时确实不在,阿尔说想只有我们两个结婚。”耀略带责备地看了我一眼。

“原来是这样。”布拉金斯基先生依然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看了一会,让我感觉十分不自在。他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又改变主意了。

“恐怕,这段时间你们要不得不忍受一些来自耀的家庭的批评与责难了。我和弗朗西斯都会试着在中间调解一下,但是你们总要直接面对一些的。”

“您站在我们这边吗?伊万叔叔?”

“对一个审慎的律师来说,我能做的也就仅此而已了。生活经验告诉我,接受既定事实才是明智的做法。既然你们两个彼此相爱并结婚,我也没什么过度干涉的必要了。另外,听说你们在建一座房子?”

“是的,上次我从里维埃拉到英国时去看了一块地,在英国的乡下,我觉得十分喜欢,阿尔也喜欢,正好阿尔有一个才华横溢的建筑师朋友,亚瑟·柯克兰,我们觉得如果他能帮我们建一座房子,一定很棒,他也同意了。”

“亲爱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在来这里之前已经见过你在伦敦请的律师了,他跟我讲了如何买下这块地,如何开工,我也去那里看过柯克兰先生——就在你们回英国跟他商量工程的事之后。你们能找到他真是不简单,他不轻易为别人建房子,我相信他为你们建的房子一定是无与伦比的。我一开始很奇怪你们是怎么找到他为你们建房子的,原来是通过阿尔那边。”布拉金斯基先生冲着我眨了眨眼睛。

“我们打算处理完这段时间的事情之后,在那里定居。”

布拉金斯基先生挑了挑眉毛。

“这当然是你的自由,我无意阻止。事实上,现在你成年了,在任何喜欢的国家都可以居住,或者说还不止一个国家,你的父亲在美国长岛、俄罗斯圣彼得堡,甚至东南亚都有房子,这些理应归你。”

“我一直以为这些是王秋雁的呢,她一直表现得自己像是那些房子的主人一样。”耀说。

“法律上的产权是归你所有的,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命令她出去。你还是很多油田的主人。”他的声音和蔼可亲,但我有一种感觉,这番话像是冲着我说的,因为在一个一文不名、但妻子家缠万贯的男人面前直截了当地说这种话显然不符合他有教养的身份,他是想要在我和耀之间制造一些芥蒂?在他彬彬有礼的外表之下,他似乎在试图用自己的方法让我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地位——一旦离开了耀,我便一无所有,我猜他也是想警告我他“看穿”了我是在“贪图钱财”?我意识到这个总是微笑着的男人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因而引人敬畏的人。他表面上支持耀与我的婚姻,并给予我们足够的自由,但看起来他的每一个赞同都带着隐藏了的保留意见。

“我带了一些法律文件来,需要你和我一起商议与签字。”

“好的,伊万叔叔,随时都行。”

“对,我还要在这里呆十天,在伦敦办事,我们不急。现在开场白已经说完了,就像你会说的,是时候为未来去达成一些协议了。我想跟你这位丈夫做一个短暂的单独的交流。”

“你完全可以对着我们两个人说!”他有点激动地抗议,我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别激动,亲爱的,你现在可不是要保护小鸡的母鸡。”我温柔地把他推到门口。“你的伊万叔叔想了解了解我,为什么不呢?这也是对我们的未来好。”我把他推过了双重隔门,关上门,然后回到这间漂亮豪华的客厅,拿了把椅子坐在布拉金斯基先生对面。

“好了,”我说,“开火吧。”

“谢谢你,阿尔。”他冷静地说,“首先请你放心,我并非如你所想的是一个敌人,任何方面都不是。我们都是为了耀的幸福,所以我们有着一致的目标。”

“很高兴你您这么讲。”我怀疑地说。

“我坦率地跟你说吧,”布拉金斯基先生说,“比面对耀时更加坦率地说几句。你可能还没真正了解,阿尔,耀是一个过于温柔和可爱的人。”

“您不必担心,我真的很爱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布拉金斯基先生用一种干巴巴的语气说,“我不知道你对耀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了解得有多深,他因为自己的地位而深受各种骚扰,我不想自夸,但事实是,我接受了我多年的好友王黯先生的委托,尽力保护他不被这些骚扰所困,可这也产生了很大的副作用。所幸他还是保留了他的天真与可爱。”接着他慢慢地,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我希望就想你用心爱他一样,你也可以了解他的可爱之处,以及有时候他是一个多么脆弱的人,尽管有时候他觉得他可以——这也是我和弗朗西斯近几年还是一直保护他的原因。”

“我会尽力呵护他的。”我说。

“所以我就接着说下去了。我想把话都摊开在台面上,开诚布公地聊聊。你不是我希望耀会嫁的那类年轻人,就像他家人会希望的一样,我也希望他能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

“换句话说,是一个富家少爷?”

“不,不单单是钱的问题。相似的背景,或者说观念,在我看来是美满婚姻的基础。我所说的并不是什么势利的想法,也并非有歧视穷人的意味,毕竟耀的祖父王黯先生就是从你这样的年轻人白手起家创造了商业帝国的。而且鉴于耀姑姑当时不幸的婚姻——我想你也知道了,她嫁给一个有钱公子,但婚姻生活十分悲惨——这对耀产生了十分大的冲击,这两年我跟弗朗西斯也试着让耀更多地接触一些圈子之外的,在自己领域有所成就的年轻人,最好与他这个圈子接触比较多。事实上——希望你不要介意——你的好友亚瑟·柯克兰就曾是我们考虑的人选之一,年纪轻轻就在建筑领域名扬天下,与富人圈子接触也多,人品虽然有点狂妄,但也相当正直。但就在我们向他表示希望介绍他与耀接触的时候,他正好被查出了绝症,因此他拒绝了我们的提议,也刻意与耀保持了距离。所以耀在之前并不认识他。这也是我知道他为你们造房子时惊讶的原因,他见到我时也显得有点窘迫。”

“不,我不介意。”听到这段故事,我有点吃惊,但并不在意,因为这看起来只是布拉金斯基先生与波诺弗瓦先生一厢情愿的安排罢了,更何况我和耀已经结婚了。“所以你们希望耀的丈夫是一个出身富家的人,或者是有能力的人,但是我却哪条都不满足,是吗?但也许只要有时间,我就能成为英国最有钱的人之一。”

“凡事皆有可能。”布拉金斯基先生说,“看起来你有野心,你希望真正干出一番事业?”

“是的,但我还差得远。一切从零开始,我一无所有,是一个无名小卒,可也不会去冒充什么别的身份。”

他点头表示同意。

“说得不错,也足够坦白,我很欣赏。阿尔,我和耀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但我是他的监护人,他祖父把他托付给我,要我管理他的财产和个人事务,这关乎我的责任。所以我需要尽可能多地了解她选择的丈夫。”

“我理解。你可以去调查一下,我想,很容易就能知道关于我的一切。”

“确实如此。但是说实话,阿尔,我更想让你亲口告诉我这些事。我很乐意听你自己讲述之前的生活经历。”

事实上,我并不想说,料想他也知道,处在我的位置上,没有一个人愿意说,更别提我的历史并不纯白无瑕。但我也不敢添油加醋地只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虽然我十分想,而且在我自己的描述里,目前为止所有的经历都还不错——面对布拉金斯基先生,我不想吹嘘,他虽然表现得不屑于进行私人调查,可我还是不敢确定,他是否真的没有去挖我过去的经历。所以我把一切都不加粉饰地和盘托出。

作为我的读者,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家庭情况,这也正是我向布拉金斯基先生交代的。一个酒鬼父亲,一个为了自己不成器的孩子操劳的母亲。我也没有隐瞒自己曾经游手好闲,不安分于一个工作的事实。我的听众显然十分擅长倾听,也十分精明,这也许是他在几十年的律师生涯中所掌握的技能。他会用眼神和微笑鼓励你一直说下去,然后时不时插进几句评论,简短而犀利,有时候让我有一种钻到陷阱里的感觉,急于承认或者否认,而这似乎正中他下怀。

大约十分钟之后,我对自己的过去介绍完毕——我如释重负,然后重新紧张地等待着他的评论。

布拉金斯基先生慢慢地说——不知是不是之前在他对耀的结婚对象的标准上聊得太多,我不可避免地把他的这种态度解释为尴尬与嘲讽,因为我知道自己确实离他心目中耀应该嫁的对象差太远——:“琼斯先生,你对你的过去十分坦诚,这点我相当欣赏。从你的描述中我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你有一种冒险进取的态度。”

“你说得没错。”

“我想我已经对你足够了解了。那么,阿尔,讲讲你和耀正在盖的那座房子吧,我对它已经有所了解,但有一点我抱有疑虑:根据耀雇佣的伦敦的律师提供给我的信息,这块地皮相当好,虽然不处于繁华的城市地段,但也是一个非常好的乡下修养之地。为什么它的价格如此低?我询问那位律师这一点时,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也显得十分尴尬。”

“哦,是这样的。”我解释道,“那地方被下了毒咒。”

“什么?阿尔,你刚刚说什么?”

“一个毒咒,吉卜赛人的警告之类的,正是这个原因,当地人都叫它‘吉卜赛庄’。您知道的,非常典型的乡间传言。据说几十年前那里居住过一对情人,但后来他们发生了不幸,其中一个——好像还是外国人——自尽了,另一个过得很潦倒。但之前还有各种奇怪的传言满天飞。不过我认为这些都不可信。”

布拉金斯基先生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种意义上的……相当经典的传言模板啊。”接着他好奇地打量着我,问:“你和耀不怕毒咒吗?”他语气轻松,脸上的微笑更深了。

“当然不怕,我根本不信这种谣言,耀他也不信鬼神这种东西。相反,我们可能都要感谢这种谣言呢,我们都很喜欢那块地,能够只花一点钱就买下它真是太幸运了。”

“我也不迷信。”布拉金斯基先生说,“到了我这个年纪,我相信最可怕的不是这种虚无缥缈的鬼神,而是人心。”他直直地看着我,“希望你记住呵护耀的誓言,耀并不像你这样坚强,他很容易就会受到影响,尽管他表现得好像没这回事……我的意思是,你们住进去之后,可能会有一些嘴碎的人会传播各种故事,作为他的丈夫,你有义务保护她,尽量别让她听到这类谣言,好吗?”

“我会的。”

他又久久地凝视了我好一会儿,像是还有什么话想讲,但还是没有接着说,只是用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又过了一会,他说:“现在我想和你谈一件不太好办的事。”


tbc.


这章实在太长了,只能先放这些上来了。(下)可能明天放上来,可能下周放上来(顶锅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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